張介嶺  香港商報前董事總經理 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出乎市場預料，4月2日，在「歐佩克+」部長級會議舉行前一天，沙特阿拉伯等「歐佩克+」成員國宣布自願進一步削減石油產量，從5月開始至年底減產115萬桶/天，其中，沙特減產50萬桶/天，減幅最大。

　其他國家，包括伊拉克、阿聯酋、科威特、哈薩克、阿爾及利亞、阿曼將分別減產21.1萬桶/天、14.4萬桶/天、12.8萬桶/天、7.8萬桶/天、4.8萬桶/天和4萬桶/天，加蓬共和國也有意減產0.8萬桶/天。

　俄羅斯副總理亞歷山大·諾瓦克表示，莫斯科減產50萬桶/天措施將延長至今年年底。據統計，這次減產，加上去年10月歐佩克+200萬桶/天及俄羅斯的50萬桶/天，全球石油供應量將減少366萬桶/天，約佔全球總需求的3.7%。

　受此影響，國際油價大幅走高，4月3日盤中窄幅盤整，截至當天收盤，紐約商品交易所5月交貨的輕質原油期貨價格上漲4.75美元，收於每桶80.42美元，漲幅為6.28%；6月交貨的倫敦布倫特原油期貨價格上漲5.04美元，收於每桶84.93美元，漲幅為6.31%。

　歐佩克國家產油量約佔全球的30%，沙特是最大的單一產油國，去年平均日產量1150萬桶，在歐佩克中居於領導地位。近年來，由於沙特異見人士哈蘇吉在伊斯坦布爾被殺，以及去年十月美國中期選舉前夕「歐佩克+」不顧美方反對宣布200萬桶/天減產計劃，美國和沙特聯盟關係緊張，一些民主黨議員呼籲凍結與沙特的合作。

　此前，沙特曾表態稱，其石油生產配額今年將維持不變，這次卻不守承諾與部分產油國協調作出減產決定再次震動市場，引發了美方不滿，財政部長耶倫批評減產決定「不具建設性」，不利於美國遏制通脹的努力。美國家安全委員會亦發表聲明稱，鑒於全球市場仍然存在不穩定性，「我們認為目前減產是不可取的」，強調將繼續與產油國合作，確保能源市場能夠支持經濟增長，為美國消費者提供更低的價格。沙特力推減產原因是多方面的：

　第一，採取「預防措施」穩定石油市場。新冠疫情爆發後，全球能源需求銳減，2020年國際原油價格有史以來首次跌至負值。為穩定能源價格，沙特和俄羅斯達成了每天減產1000萬/桶的協議，國際油價開始緩慢回升，全年終呈V型走勢。

　2021年，國際油價創下12年來最大年度漲幅，WTI紐約原油價格一年漲幅超過55%，創下12年來最大年度漲幅；布倫特油價一年上漲逾50%，創下5年來最大年度漲幅。2022年，國際油價前兩季度呈上升趨勢，最高至138.02美元/桶，後兩季度逐漸回落，觸底反彈後，布倫特油價全年累漲0.10%

　今年3月以來，受歐美銀行業事件影響，市場避險需求持續升高，國際油價受到重挫，WTI紐約原油價格、布倫特油價紛紛「跳水」，跌至70美元/桶左右的關鍵支撐位，創15個月以來低點。本月初，布倫特原油價格仍在80美元/桶左右，低於去年10月初達成減產協定時的95美元。顯然，油價走低損害產油國的利益。

　第二，國家發展需求。2016年，薩勒曼王儲推出國家發展《2030願景》，擬推動經濟多元化發展，在未來15年將沙特打造成阿拉伯與伊斯蘭世界的核心國家、全球投資強國、連接亞歐非三大洲的世界樞紐。

　去年沙特經濟表現亮眼，實現了8.7%的增幅，油氣部門仍是核心貢獻者，阿美石油公司利潤更是達到了創紀錄的1610億美元，較前一年增長了46.5%。任誰都不可能對佔出口總收入70%以上的石油出口不敏感。萊斯大學貝克公共政策研究所海灣問題專家烏爾裡奇森（Kristian Coates Ulrichsen）稱， 「在沙特決策中，國內利益優先於與國際夥伴的關係。在可預見的未來，這可能仍是美沙關係的一個摩擦點。」

　大疫三年，在多重不利衝擊和有限的政策空間下，全球經濟經歷了嚴重的增長放緩，今年仍面臨較大的不確定性，尤其是歐美經濟一旦出現衰退勢必抑制原油需求，推低油價。豐富的石油資源是薩勒曼實現強國夢不可或缺的堅實基礎。沙特攪動一些產油國自願減產意在先發制人，提前削減庫存，確保國際原油價格能夠保持在80美元/桶以上水準。

　第三，美國出爾反爾或為導火索。據《金融時報》援引沙特政府相關人士消息稱，去年早些時候，美國在能源成本飆升的情況下一直推動沙特開採更多石油以遏制通脹，並向沙特承諾如果油價下跌，將介入補充其戰略儲備。然而，不久前，拜登政府排除了採購新原油以補充戰略儲備的可能性，油價出現持續下跌，沙特政府十分惱火，遂作出減產決定。

　石油減產推高國際油價，可謂「幾歡樂幾家愁」。除俄羅斯料從減產中受益外，首當其衝的當數美國通脹問題。路透社日前有報道稱，美國商務部上周公布的資料顯示，美國通脹指標放緩超過預期，降通脹努力初見成效，但在新一輪油價上漲開始後，未來似乎不再清晰了。

　毫無疑問，油價走高意味着汽油價格同樣上升。總部設在華盛頓的美國研究機構清晰視野能源夥伴有限公司（Clearview Energy Partners LLC）董事總經理布克(Kevin Book)分析，僅減產一項就可能將美國汽油價格推高約每加侖26美分，而夏季煉油廠改變汽油混合成分通常會導致汽油價格季節性平均上漲每加侖32美分。

　另據AAA俱樂部提供的資料，目前美國汽油均價約為每加侖3.50美元，以此推算今夏美國汽油價格很可能將超過每加侖4美元。有理由擔心，通脹疊加能源價格飆升，將增加美國經濟的不確定性和複雜性，增加美聯儲的決策難度，迫其在5月份的議息會議上繼續加息。

　高盛分析師已將今年年底的布倫特原油價格預測從90美元/桶上調至95美元/桶。如果原油價格繼續上漲，將進一步推高汽油價格，引發更高的總體通脹，給拜登政府帶來巨大的政治挑戰。

　不過，油價波動存在許多複雜的變數，業內人士對國際油價的走勢看法並不一致。迄今為止，美聯儲加息達到了2007年以來的最高水準，還有最近出現的銀行業動盪等因素，都可能導致美國經濟陷入衰退，抑制原油需求，拖累國際油價。在全球經濟「增速極限」或降至30年來最低水準之際，如何合理調節供需維護全球石油市場的平衡與穩定無疑是一大挑戰。（路透社資料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