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7日,成龙66岁的第一天。
这个代表着香港电影巅峰时期的功夫之王,人生已过半场。
成龙老矣,近几年不断有人感叹道。
他拍的电影不再叫座,他的身手不比往昔,甚至在角色的选择上,他都多了许多限制。
年轻一代人,似乎对“拳打脚踢”的戏码不再感兴趣。
时代的洪流里,成龙终于也被逐渐冲向海滩。 而在他背后,是整个功夫电影江湖的衰落。
文丨东野聪明
电影《喜剧之王》里,有这样一个片段:周星驰扮演的尹天仇有一个演员梦,但苦于演技太差。 一次,他 向 一位“ 群演 ” 讨教如何把戏演好, 于是就有了这段经典对话 :
“这位大哥,你哪里学的戏啊”
“我没学过戏”
“哎呀那你真是天才”
“你再努力点也行的,努力吧”
这个让周星驰再努力一点的“群演”,正是成龙。
而这短短数秒的片段,也恰好囊括了成龙的演绎生涯: “没 学 过演戏 ,但总是比别人 努力一点。”
对于香港功夫片来说,1973年是一个分水岭。
那年七月,功夫巨星李小龙猝然离世,影响整个行业。功夫片迅速走向衰落,观众们好像对没有李小龙的功夫片失去了兴趣,与此连带的是武打片行业工作机会锐减。
无数武打演员在这次退潮中翻滚,其中就有19岁的成龙。
当时他在香港片场做武行(专演武戏的配角),每天领五块钱工资,梦想有朝一日成为一名武术指导——到时工资可以翻上几倍。
彼时成龙也参演过几部小成本电影,但最终都没有上映,日子过得不温不火,工作看起来小打小闹。
这是他进入武术行当的第3个年头,在此之前,他已经学了10年武术戏剧。
最初环境变差时,成龙想着坚持一下,熬过寒冬,但随着行业逐渐恶化,有时连续几周都没有活做,最后连带他入行的师兄都劝他放弃这一行,另谋出路。
梦想被时代的巨浪打翻,成龙决定去投奔定居澳大利亚的父母。
初到澳大利亚,他就给自己找了两份工作,白天在工地搬砖建房。晚上去餐厅打工。但新环境并没有给他带来新鲜感,成龙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习武十年,做武行三年,成龙本来打算靠着一身技艺养活自己,如今却在做着毫无关系的工作,他回想起曾经为练武吃的苦,越发苦闷。
但成龙并未表露出这份苦闷,他不想让父母为自己担心。
看着终日忙于打工的成龙,父亲十分满意,但母亲却看出儿子并不开心。她把成龙叫到身边:“孩子,你现在做的事不是你想做的,也不是你应该做的。”
妈妈的体贴让成龙卸下了伪装,他流着泪说:“我花了十年时间,学了一身没用的功夫,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彼时成龙大概不知道,他的人生航线正在慢慢偏转。
几天后,成龙收到一通从香港打来的电话,对方称看过他的录像,想邀请他做一部电影的男主角。电影由曾经捧红李小龙的罗维导演亲自操刀,纵使片酬很低,成龙没有犹豫,立刻接下了这部电影。
成龙给自己定下两年之约,如果两年内没有成功,就回到澳大利亚,终生不想拍电影的事。
遗憾的是,这部由罗维导演的《新精武门》并没激起太多水花,电影界对这个大鼻子小眼睛的男生,没有太多好感。
纵使不被看好,成龙也无路可退,这次回香港,对他来说是背水一战,如果不成功的话,他只能回到澳大利亚,在父亲的餐馆工作。
他不愿意回到澳大利亚,也不想像父亲一样在厨房度过一生。
此后的日子,成龙愈发努力,他不断磨炼演技,摸索属于自己的演戏套路。
慢慢的,观众注意到了这个演技搞笑、但打斗戏又十分利落的演员。
终于,成龙迎来了第一次成功,1978年由他主演的《醉拳》一经上映,就票房大胜。
成龙一夜爆红:“马路上的人们开始涌过来找我签名拍照,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朝我耍醉拳的人,我终于尝试了当明星的滋味。”
接下来上映的《蛇形刁手》与《笑拳怪招》让成龙实现三连跳,一举成为时下最炙手可热的明星。
从一名不露脸的小武师,到家喻户晓的功夫明星,这个被时代拍打的少年,逆势而上,开启了“成龙时代”。
“我爱她,更爱我自己,没有哪颗心可以做一仆二主的事情。”
成龙从不避讳承认自己是一个“坏人”。他称自己是“没文化流氓式的大男子主义者”,这一点在亲密关系中尤为明显。
1979年,成龙25岁,在美国遇见了邓丽君。
此时的他,在亚洲电影市场已有一席之地,公司决定送他去美国学习,打算利用好莱坞这个跳板,将他推向世界市场。
另一边,邓丽君已是乐坛天后级人物,在美国进修课程。
一次,成龙和一帮从香港来的朋友去迪士尼,听到周围有人讲汉语,抬头一看,迎面走来的竟然是邓丽君,两人简单打过招呼,没想到几天后,成龙又在一家剧院门口再次遇见邓丽君。
“这真的是缘分,我们两个在国内没见过面,居然会在美国连续碰到。”
因为两次偶遇,成龙开始约邓丽君吃饭与聊天, 异国他乡,能诉说心事的只有彼此,在一次次交心中,两人相恋了。
那是一段极其快乐的日子:“我们经常一起学英文,与朋友聚会,开车去唐人街,然后在半途迷路……”
多年之后,成龙仍清楚地记得一个黄昏,他与邓丽君在洛杉矶海边散步,夕阳压着海平线下沉,沙滩上洒满金色,邓丽君说,这实在太美了,我们应该拍下来。
“那时我刚好买了一台哈苏相机,那个机器很复杂,等我手忙脚乱上好胶卷,太阳已经落下去不见了,我们两个人在海边笑了很久。”
可惜快乐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成龙的电影要在圣东尼奥开拍,而邓丽君也要回国。临别时,成龙许下诺言:“我会去找你的。”
分开后,邓丽君回到中国台湾继续发展,而成龙也在电影拍摄结束后回国了。
或许是因为几个月的分别,抑或是因为性格本质不同。再见面时,两人感到了隔阂。
“她总是彬彬有礼,说话轻声细语,我是个大老粗;她喜欢一个人出门,享受私人空间,但我总是爱热闹,喜欢那种一群人跟随的感觉。”
性格不同是一方面,但更深层的矛盾,是两人不同的成长环境与价值观。
在成龙25岁的人生里,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生活十分清苦,常常被有钱人瞧不起。
纵使此时他已是当红影星,坐拥百万身价,但年少时的经历,让成龙内心深处依然自卑,所以当邓丽君表现出学识以及优雅时,成龙总会不自觉地认为她是在炫耀。
男人 的成熟总是来得晚一些,而女人的心碎却在一瞬间。
一次,两人约在成龙工作处见面。当时成龙正与兄弟讨论剧本,邓丽君推门进来。
因为刚表演完的缘故,她还穿着晚礼服与高跟鞋,非常美丽,一时之间,成龙兄弟们都惊呆了。
“我好像故意要在大家面前显得很拽,就只说了一个字——坐,就不再理她了。”
成龙的自卑与自负,在这一次伤透了邓丽君。在房间的角落坐了整整一个小时后,邓丽君终于站起来走出了房门。
成龙后来在自传中回忆到,与她再相见,是在“香港第五届金唱片颁奖礼”上,邓丽君获得五项大奖,成龙作为秘密嘉宾进行颁奖。
在典礼上,当邓丽君看到成龙时,先是拒绝接过奖杯,而后不断后退,成龙只好边追边说:“不管怎么样,先接过去。”
“此刻我才意识到,我们这段感情,真的结束了。”
1995年,邓丽君因哮喘发作突然离世,在事发前几天,她曾给成龙打过电话,遗憾的是,成龙并没有接到。
这就是这段感情的结局了。
在邓丽君去世第七年,成龙发行了一张专辑,在专辑中他利用了电子技术,与邓丽君“合唱”了一首《我只在乎你》。
他说:“希望这首歌能够穿越时空,帮我带去对她永远的歉意。”
2020年4月3日,成龙在社交网络用英语与中文发布了两段视频,鼓励全世界的人,共抗疫情。
疫情之下,他先是参与了文艺界抗疫主题曲《坚信爱会赢》的录制,而后又宣布个人拿出100万,感谢研制出特效药的机构或个人。
今年成龙66岁了,他开始会思考死亡,也开始回望人生。
成龙成长于功夫片的黄金时代,可当他投身于行业时,又正值功夫片走向下坡,他靠着自己努力逆流而上,开创自己的时代,却又充满着诸多无奈。
他有过后悔,他说他人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好好读书,一辈子没有太多学问。
流量当道,技术迭代,他的电影不再叫座。
他心里很明白:“高科技做出来的很多东西都比我们好,现在只有我这个蠢蛋还在做这种玩命的东西,但我也没有时间去学那些高科技了。”
他开始尝试别的领域,虽然知道大概率会赔钱。即使是一代巨星,也不得不向时代妥协。
但是不容置疑的是,成龙将中国电影带出了国门,打破了世界对于中国电影的偏见,也给港片带来了不可复制的光辉岁月。
没有人知道,下一个像成龙这样“现象级”的明星会何时出现,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时间没有给任何人特权,那个飞风口、跳火山的男人66岁了。他的动作不再敏捷,摔倒后需要花更多时间才能站起来,人们开始更关心他的花边新闻,而不是他的最新电影。
在他身后,是一整个功夫时代的衰落。
成龙说,自己没老,只要观众想看,他依然能跳。
但是,属于他的那个时代,老了。
而属于香港电影的武林江湖,也正在落下帷幕。